文史爱好者现场研读“韩氏禁碑” 通讯员 冬冬 摄
2018年,笔者一行路过通惠街道思南村6组黄金坡韩家咀时,发现了一块光绪二十年(1894年)的“韩氏禁碑”,保存非常完好。回来后,笔者翻遍了清《綦江县志》《綦江区不可移动文物名录》等文史资料,都没找到相关记载。因此推测,该碑是目前发现的綦江唯一的“宗族禁碑”。放眼重庆,仅江津先锋发现有一块清同治八年(1869年)“李氏禁止碑”,可惜已碎成四片。至于重庆地区鲜见保存完好宗族禁碑的原因,笔者一行认为,是由于重庆社会由杂居移民组成,宗族势力不够强大。
禁碑的竖立原由
该碑主体为大理石材质,青石柱帽保护,整体高、宽、厚分别约为200厘米、150厘米、20厘米。字碑面积2平方米,共有539字,除3个字较模糊外,其它都清晰可见。顶部横书字径约5厘米的“韩氏禁碑”四字,其下竖刻字径约1.5厘米的《南阳氏系传誌》(以下简称《传誌》),为我们先睹为快再当家乡人文“马前卒”,共同解读128年前的綦江“村规民约”,填补綦江空白提供了重要依据。
据了解,“宗族禁碑”一般是立在宗祠、祖山(即祖宗坟山)旁的大路边,其内容是相对稳定的成文“族规祖训”,旨在优化民风和净化治安环境,对族民起到警示、教化的作用。
笔者一行,逐字辨读《传誌》“桂芳祖落业黄金坡,弃养者下葬于斯,或甃石,或累土。先后络续葬者众。”寥寥数句,就讲清楚了该支韩氏祖山的由来——儿孙将韩桂芳下葬此处后,后代陆续跟葬此处。
“好怪哦!韩桂芳子女不孝,被丢弃在此饿死的?”同行的指着“弃养者”三字,惊讶道。“好像还真是这样耶!”大家立即同声附和。
“不对,如果真是这种不孝丑事的话。主人家肯定要回避死因,怎么会允许刻在墓碑上?即使写《传誌》的欺负墓主后人不识字,也总会有被点穿砸碑的那天。”文史爱好者碧云天小声嘀咕,提出了不同意见。
大家立即网络搜索,原来“弃养”的本义是“父母死亡,子女不得奉养。亦泛指尊者﹑长者死亡。”而不是现在所理解的“不抚养老人、孩子等。”这个插曲,让人啼笑皆非。
《传誌》中“距今年湮代远,碣断碑残。为之裔者又率众迁徙,荒烟蔓草间,往往被樵夫牧子所侵陵。岁时拜谒,目击心伤,殆有年焉。于是,同族而谋,重刊碑,以昭示来兹,将以杜外人之肆无忌惮,并谨后世之昧”部分,告诉了我们竖碑原因——祖宗坟山多年无人经管,任由打柴放牧的出入,一片萧条破败,让人不堪入目。于是,立碑示禁。
倘若有外人侵蚀、族人违反,就要受到惩罚。如《传誌》中“一议:倘有牛马并割薪草被拿获者,给工资一千文”,对缉拿破坏祖山恶行的“功臣”予以奖励。
祖山的丧葬禁忌
据了解,祖山不是每家都有,有祖山的大多是望族,归本宗族集体权属。从祖山的大小、景象,可以看出家族的兴衰旺微。研读《传誌》,韩氏合族对祖山的这一保护性告示,让我们今天得以窥见封建社会丧葬文化的民间风俗。
传统观念认为,先祖能福荫万代、庇佑子孙,全靠祖山吉地。因而被神化为本宗族“龙脉”发祥地,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一草一木均不可随意砍伐。《传誌》中“古者,墓而坟,崇封四尺,自尼父始,及国朝,墓禁綦严。宦与民皆累,上然。盖恐局外者不知,而误犯局中者,或忘而难寻。仁之至,义之尽也”一段,就说明了自春秋时期孔子为他父母合葬修墓伊始,祖山的地位在中国传统社会就非常特殊,上至HD、下到平民,都得严格保护。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祖山浓缩了儒家的孝义观、地权观、风水观和宗法观,和宗祠一样蕴含着中国人尊祖敬宗的传统文化情节,演变为光宗耀祖的情感载体。宗族之人无论官迁、商迁,都以归葬祖山为心愿。
正因为祖山的至高无上,又派生出一些禁忌,比如叛逆、不孝、早夭、横死及外嫁女子、戏子娼妓太监等均不得入葬祖山。这在《传誌》“一议:幻化孺子不得擅埋禁地。不遵,凭众议罚”中得以体现。笔者在包拯家训中也查到有类似记录“后世子孙仕宦,有犯赃滥者亡殁之后,不得葬于大茔之中。”
对于禁止反贼等归葬祖山,笔者一行认为,这是中国古代忠君孝亲、遵守法度的传统价值取向所必须的,拒绝让家族蒙羞之人,无可厚非。但早夭、横死的也是族人,为什么要剥脱他们的权利呢?即使外嫁女子,也是因为夫家实在太穷,无祖山可进,娘家难道不应怜悯?好像这一规定并不符合儒家学说倡导悲天悯人的仁厚思想。其实,这是古人讲究风水运势,不得善终是一种不祥的寓意,会影响所葬之地的气场。
当然,生活在现代社会的我们,不会相信这样的风水运势之说,权当故事听之。
始祖的身份可疑
“我们与通惠韩家咀是同一个入綦始祖,更老的祖宗是在元朝末年,避红巾之乱入川。”世居东溪高速路口附近,现年90岁的韩觉远告诉笔者。
笔者一行在《传誌》中找到了“韩氏,楚人也。先世世英公明初宦蜀,传至十二代”的记录,说明该支韩氏是在明初,因来川做官定居而来。显然与韩觉远所说相左。
2022年3月2日,笔者再次来到黄金坡韩家咀,找到一本《韩氏族谱》,其中收录有入川十二代韩登芳于康熙十二年(1673年)撰写的《韩氏宗支图叙》(以下简称《图叙》),其中“卜筑于麻城孝感之乡。洪武之年,又徙居于巴渝东山之域(今南岸区弹子石一带),衣冠复盛,奕叶重新”一段。结合《传誌》“宦蜀”二字可知,“衣冠”在这里并不是“衣服和礼帽”的意思,而是“缙绅、士大夫”的代称。
结合元末楚人(今湖南、湖北区域)明玉珍红巾军在重庆建立大夏国史实以及康熙《孝感县志》有记“玉珍率兵袭重庆,称夏主,孝感人多随之入蜀。”笔者一行推测:此地韩姓先祖极有可能是明玉珍的部属。
以上证据,皆可证明,该支韩氏是官迁入川,而非逃难流民入川。韩觉远所说失实的原因在于封建传统认知里,农民起 义毕竟是“反贼”,明玉珍的大夏国政 权相较朱元璋的明朝正统,也只是中央王朝不可容的地方割据政 权,韩家老祖宗不愿让外人知晓自家入川真正原因,而粉饰为农民起 义的受害者,在新邻居面前赢得共情,利于生存。
“我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入川始祖韩世英在原籍的家庭情况,族谱或口传都是一片空白?父母在不在,有没有兄弟姐妹,好歹总该留点信息吧。”世居东溪高速路口附近,60多岁的韩平的疑问让笔者想到:王朝更替时,皇室宗族为躲避追捕,改名换姓繁衍下来,这是常态。明玉珍大夏国仅7年时间二世而亡,其子明升于明洪武四年(1371年)被朱元璋俘虏后流放到当时土著韩族聚居的朝鲜半岛(当时并不称朝鲜。始称朝鲜是1392年,高丽国大将李成桂篡权后为讨好朱元璋而起用)。难道该支韩氏其实是明玉珍的后人或族人,改为韩姓一为避祸,二为更姓铭记明升流放韩地?
韩氏的迁徙之路
后来,笔者还追到赶水双龙村一组韩家沟,在82岁的韩洪蒙家找到一本成稿于康熙十一年(1672年)的《韩氏宗族谱记》原本,开篇就看到“嘉靖年间(1522年~1566年),韩宅之女哭于父母双前,求葬黄龙赶宝山一穴,与父母生死同室。计出陈,坏其脉,损去韩氏族人等百有余名于世。告经抚院司道,陈门所修之坟止也,所余皆不敢。因而族人商议,各图郡县,分枝落业。吾高祖韩明宗号近川,甫入綦阳……”相比《图叙》记载更为详细。说明早在该碑300多年前,韩氏一族的祖山因为风水极佳,遭到陈家深谋远虑的算计,先是结姻亲,后通过手段将嫁入陈家的韩氏姑娘回葬韩氏祖山。这一返葬,还惊动了官府,让族群整体搬迁,教训惨重。影响之大,令人惊诧!
“入川八世祖韩玠,生起宗、联宗、明宗三子,两个哥哥走的江津,我祖明宗来綦江。康熙二十年(1681年)左右,明宗曾孙登芳、翠芳、桂芳、流芳、传芳,五芳分支,后代各处置业。”韩觉远告诉笔者。
落业通惠黄金坡的桂芳后人,字派为:芳芝元会应,正世乾坤福,学文光祖德,万代达安邦,永远绍先绪,国泰乐其康。落业赶水韩家沟的登芳后人,字派:芳芝元会,茂文学青,天世觉洪,忠一方元。“落业遵义的,我意外碰到过。”说起亲族重逢,韩洪蒙现在都很兴奋。“那是1980年左右,我与邻居一起背红苕藤到遵义去卖,在南宫山下的火车。现在都还记得,那时大家都没得钱,一背架苕藤有168斤,换了42斤麦子背了回来。更意外的是,在那里意外遇见了翠芳祖的后人,已经繁衍有好几百家。”
“只是那时候没得电话,现在已经失去联系。”说到最后,韩洪蒙又不无婉惜。
这支韩氏,到了綦江后,还有哪些鲜为人知的轶事呢?如还有兴趣,请静待下期《綦走发现》。
文/特约通讯员 杨友钱
来源:重庆綦江网
https://www.cqqjnews.cn/qijiang_Department/Department51/2022-09/07/content_4552597.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