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爱好者探访知情人(右三97岁王明书,右四、左二分别为76岁周应兰、刘德财)
《綦江日报》12月7日、14日第四版分别以《寻找县志里的中峰寺》《重拾万兴双山中峰寺的记忆》为题,论证了清《綦江县志》卷之九《寺观》记载的中峰寺在万兴双山,刷新了人们对中峰寺的认知。
其实,通过查阅清《綦江县志》卷之一《附里图》,中峰老街中峰寺的画像是两层,规模明显比万兴双山中峰寺一层高的画像更壮观。且《舆地全图》只收录了中峰老街中峰寺。说明至少在清道光年间再次编辑《綦江县志》时,中峰老街中峰寺的影响力应该已经超越了万兴双山中峰寺。
门坊文图皆道教
中峰老街的标志性建筑就是大鹏山门坊,这是考证中峰镇中峰寺历史绕不过的一步。在门坊最耀眼的顶匾部位竖刻有单字40厘米见方的“大鹏山”三字。
中峰老街背靠的只有印子山,中峰镇乃至綦江、相邻的江津境内并没有叫大鹏山的地名。那么,“大鹏山”这一名称由何而来?
关于《附里图》标注的印子山,有研究认为,疑因远观像正放的官印蒂把而得名。而当地上了年纪的老百姓又说是山上有墩石头像旧时装石灰在粮食堆上打印,防止监守自盗的工具——扌丐 (yìn)子,而记作扌丐 子山。现在又有雅称为应子山。笔者一行曾站在印子山顶,面朝中峰老街方向全景观察,发现左侧的龙山、右侧的凤凰山与印子山组合在一起的山形地貌,极像展开翅膀的大鹏鸟。因此大胆推测,山门坊上的“大鹏山”很有可能由此而来。
但有关研究据此进一步推论印子山的原名就叫大鹏山,笔者一行却无法苟同,认为这只是见了山门坊上大鹏山三字后的倒推附会。如前分析,大鹏展翅是三座山的组合形象表现,而不是特指中间的印子山。且在没有当时官方文字认可及老百姓口口相传的前提下,采信理由并不充分。
其实我们只要反问一句,如果大鹏山是山名,人们凭什么要把这个富寓吉祥如意、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大鹏山美称降格为印子山、扌丐 子山、应子山俗名?自宋元时代就迁移到中峰的令狐家族,明清时期移来的刘、李家族,家谱中为什么没有大鹏山地名?
那么,山门坊上的“大鹏山”三字,究竟代表什么呢?按常理,山门坊招牌位置,不可能书写其它无关文字。在否定了大鹏山是地名的前提下,就剩下庙名为大鹏山的唯一可能了。
大鹏一词,最早出现在道教祖师——战国时期的庄周语录《庄子》:“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在这里,庄周用汪洋恣肆、气势磅礴的笔调,写出了这样一只巨鸟:北方的海里有一条叫鲲的大鱼。非常巨大,不知道有几千里长。后变化为鸟,名字叫鹏。鹏的脊背,不知道有几千里长。当鹏奋起直飞的时候,翅膀就好像挂在天边的云彩……拍击水面,激起三千里的波涛;奋起而飞,旋转扶摇而上直冲九万里云霄……
当然,也有大鹏来源于古印度神话“天龙八部”中的迦楼罗的传说。在佛教传入中国后,被命名为大鹏金翅鸟。其降生时,金光赫奕,展开的巨翅竟有336万里,各路天神误认为它是火天而顶礼膜拜。它以龙为食,飞翔在空中巡视大海,用翅膀煽开海水成为两半,龙见这阵势,吓得失去知觉,等着被吞食。
笔者一行认为,该山门坊上的大鹏山,与佛教无关。因为中国以龙为尊,皇 帝都自比真龙天子的文化背景下,宗教寺庙怎么敢冒着欺君之罪逆天取佛教“大鹏食龙”之意?现在佛寺名中含有“鹏”字的,都是道观在封建王朝覆灭以后的改名,比如始建于明代的四川什坊大鹏寺,就是1993年由太篷寺更名而来。
现存门联和图案也指向道教。2021年7月7日,綦江区道教协会副会长元然子一行受久居广东中山的中峰籍文史爱好者刘宇的邀请,与笔者一行再次深入中峰老街实地探讨。
山门坊显眼位置顶匾周围,上为龙头、下为吞口菩萨,左右分列道教护法神——左举钢鞭的为王灵官,右疑为马元帅。另有辨认为托塔李天王和太上老君的说法,因神像手上无塔或未执拂尘,显然属误认。卷拱上方为二龙抢宝,其他位置还有八仙过海、嫦娥奔月等道教特色图案。 山门坊联“青龙达福地,白象紧盘旋”偏重道教。青龙是中国古代神话中的创世神,是道教神话中的龙族祖先。白象灵牙仙是小说《封神演义》里的角色,后成为普贤真人(皈依佛教后成为普贤菩萨)坐骑。
现山门上与佛教相关的只有两处,都属近期制作:
一是山门右侧倒挂狮子旁的一个“佛”字,不是原生雕刻。经对比两侧同一位置发现,此处原有人物图雕,风化后被后人先后补上“静”“佛”二字。门拱上的“福”亦是。
二是山门最左下站立韦陀菩萨(右下为道教土地公公)。但这座佛像并不是直接雕刻在山门原石上。据长期来往于中峰寺81岁的释正文介绍,同样属于后期补立。
至于记载说大鹏山门坊上的镂空石刻浮雕,取材于《西游记》片段,经笔者一行爱好者多次反复辨识都没看出来,显然是美丽的误读。
“大鹏山”门建于明
目前发现,中峰老街中峰寺内仅有两处古刻留存有“大鹏山”三字:一是前述的山门坊名匾。二在中殿佛座前首根顶梁柱左侧上深刻的道光元年(1821年)《令狐成一和刘芝题叙》。
这两处“大鹏山”的出现次序,谁先谁后呢?如果《令狐成一和刘芝题叙》在前,不能解释佛寺修了个道教风格的山门坊,只能说明山门坊在清道光元年(1821年)以前。同时也说明,中峰寺的前身,应该就是道观“大鹏山”。
《令狐成一和刘芝题叙》中首句“考之吾境大鹏山中峰寺古刹矣,不知创自何朝。第见断简遗碑”,结合现已作为原校舍墙基的《■殿係》残碑中“嘉庆十年(1805年)十月十二日,住持僧源度同徒等”一句,说明“大鹏山”门坊在清嘉庆之前就已经存在。具体时间连当时的住持僧源度都不知道,说明在清嘉庆年间找得到的明朝古籍和古碑中没有任何有关大鹏山门坊建设的信息。
山门坊作为寺庙的附属设施,并非必备构件。在多数情况,始建庙时,资金大都捉襟见肘,山门坊一般不会与寺庙殿堂同步建设。是寺庙正常运转,香火旺盛,财力充裕后的下一步工作内容。比如丁山镇城隍庙始建于明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山门坊修建于16年后的明万历六年(1578年)。
根据常识,古人建修大鹏山门坊时,一定会有碑记。碑记损毁的原因主要有二:一是上百年的风化自然损毁(根据材质不同、刻痕深浅、是否露天等,时长会有较大差异);二是战事等人为破坏。
结合乾隆年号共使用60年,雍正年号共使用13年,康熙年号共使用61年的史实。要让嘉庆年间的住持僧源度在找到的明朝碑记中都看不到大鹏山的修建记录,最迟也要在康熙以前的顺治年间。但清顺治以前至明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綦江接连历经杨应龙叛乱、张献忠兵灾、吴三桂入川后取道綦江进军贵州云南,处于乱世毁庙阶段,没有给寺庙锦上添花所必备的稳定社会环境和足以支撑的信众财力。就此推断,大鹏山门坊修建年代至少在1600年以前,距今至少422年。
笔者还了解到,綦江境内保存至今的明代寺庙山门坊仅有三处,而“大鹏山”门坊是其中最为精美震撼、艺术价值最高、历史最为悠久的。
殿堂布局道为主
据中峰老街附近97岁的王明书、87岁的朱述康、78岁的刘明全、76岁的刘德财和周应兰、75岁的陈光全等老人回忆前几代的口口相传,辉煌时期的中峰寺共有三殿的布局,道教专属就占了上、下两殿:上为玉皇殿,下为川主殿(现仍留存有“川主殿”字样的古香槽)。只有中殿才是佛寺观音殿。如果中峰寺是佛寺为主,上殿就应为供奉释迦牟尼佛的大雄宝殿。
而大鹏山门坊内侧,还搭建有宗祠、会馆等道教场所才可能有的戏楼,比如东溪古镇的南华宫、万天宫、王爷庙。佛门是清净之地,绝不可能搭建戏楼来喧扰佛祖的。
有人认为,戏楼是后期搭建,属于因地制宜利用山门。但按建筑常理,独立的山门或牌坊,不会只装饰正面。正反两面,相同位置,都有对应的文字或图案雕刻。而大鹏山门坊内侧即为戏楼墙壁,墙面没有任何雕刻和文图装饰,也不是风化所为。只能证明山门坊与戏楼是同时设计、同时施工。
按宗教规则,外来人员正常情况下进出寺庙,只能通过山门。也就是说,大鹏山门坊戏楼脚下左右两侧,一定是封闭的。中峰老街过往的人,不能从戏楼脚下横穿而过。至于开放的环境,也应该是清末或民国时期,该寺观失去了在当地的话语权后,根据民众生活便利需要,顺应时势而打开的。
(未完待续) 特约通讯员 杨友钱 原标题:起源于“大鹏山”的中峰寺
——中峰老街与万兴双山两座中峰寺的比较(三) 来源:重庆綦江网 https://www.cqqjnews.cn/qijiang_Department/Department51/2022-12/21/content_4558789.ht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