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志愿者探访“三代举人”的故事 通讯员 尘埃 摄
彭士霖乡试硃卷（部分） 特约通讯员 杨友钱 翻拍
历史上举人、进士科父子、叔侄、祖孙、兄弟接力科第时有出现，但“祖孙接续，三代连中”非常罕见。2022年1月8日，“綦走发现”专栏曾刊登《綦江发现一寿官牌坊 疑是现存全国唯一》一文。据考证，该碑志的作者叫彭登杰，是咸丰元年（1851年）恩贡。清《綦江县志》赞曰，“吾綦二百余年，叔侄弟兄之以科名起家者数姓，未有父子祖孙继起者。有之，自彭氏始”。
【严格“政审”追数代】
为了深入了解这个科举世家，“綦走发现”文化志愿服务团专程前往彭登杰家族世居地——新盛街道阳台村熊家咀（与巴南安澜仁流场接壤）走访调查。笔者还费尽心思淘到了彭登杰孙子彭士霖132年前高中举人的那本乡试硃卷影印件。这也是綦江境内目前发现的第一张古代科举考卷。打开一看，字迹统一呆板，疑似刻版印刷，而非真人手写体。难道是赝品？
“明清科举考试，乡试、会试考生用墨笔所作答卷叫墨卷。为了防止阅卷官通过字迹认出考生，串通作弊，考生的答卷由专门的人用硃笔誊录，不书姓名，只编号码，此谓硃卷。发榜后硃卷归还考生，中试者往往刻版印刷赠人。所以就没有手写体的自然流畅。”文化志愿者“碧云天”等多方求证，打消了笔者的顾虑。
从这份档案来看，彭士霖生于清咸丰二年（1852年）七月十八日，39岁考中举人。封建时代的“高考”政审，不但要详细记录本人及妻子娘家、儿女婚配情况，向上追溯到八代直系血亲，上、下四代以内（同高祖）的直系、旁系血亲，还要扩展到胞兄弟姐妹婚配方的父母及兄弟姐妹等姻亲关系。
另外还有刘翰卿、陈鹏祖、咸丰元年举人杨材选、咸丰六年进士徐昌绪、咸丰九年进士阮光鼎、道光二十年（1840年）举人萧世楷、綦江县教谕雷大壮、道光二十七年进士伍肇龄8位业师（亲自教授的老师），以及16名受知师（科举考试中担任考官、阅卷、录取和为其提供过帮助的老师）名讳。
文化志愿者们猜测，可能是将来若发现问题，方便追究连带责任。由此可窥见，封建社会的科举考试，“政审”之严格。
从徐昌绪辞官回重庆主讲东川书院二十年，伍肇龄被权臣肃顺株连罢黜削职为民后曾任成都锦江书院、尊经书院山长的经历，结合他们都不曾涉足綦江的履历，还说明了彭士霖不但出类拔萃，深得老师们喜爱，同时也说明他家境殷实，其家人非常重视教育，能够让他远离家乡，到重庆、成都异地求学，争取更上一层楼。
【科举世家捷报传】
彭士霖族缘远祖彭天命，巴县岁贡生，顺治初年（1644年后）迁居綦江，耕读传家，彭天命→彭玉春→彭文伦→彭在俊→彭梓涟→彭楷→彭登杰，子孙接力，累积到第八代，创下了彭学皆同治三年（1864年）中举、光绪二年（1876年）进士及第，儿子彭士霖光绪十七年中举，孙子（彭士霖长子）彭元炳光绪二十七年中举，连续三代不拐弯——3名举人（含1名进士）的巅峰时代！
而且，就在彭学皆中举的1864年，他的侄儿彭士俊同榜凯旋，为彭氏科举开了个好局——双喜临门，在綦江也非常罕见。也就是说，第六代彭楷之后，“三代连中、叔侄同榜”，出了4个举人（含1进士）。第五代彭梓涟之后还有迁籍宜宾的彭履德（进士）、彭厚源、彭毓嵩共3人中举，彭成泰为提右游击，且彭毓嵩名列张之洞最钟爱的五大弟子之一，与张祥龄、杨锐、毛瀚丰、廖平并称“蜀中五少年”。该支彭氏“五服”之内，创造了至少7人中举（含2进士）1名贡生的科举世族辉煌。目前查证：放眼川渝，也极少见。
师承綦江“学者宗之”罗星，以教授为业的彭登杰，“友教多年，从游者众。举人杨材选、李英万、萧复相等，皆其门人。”一辈子教出3个举人徒弟，儿、孙和侄孙、曾孙又连续中举，“七举拱敬”的成就，可以说在綦江杏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就是本硃卷主人彭士霖，在当年的乡试中，也考取了四川全省第十五名的优异成绩。
【“煽情”考题不跑偏】
我们千万不要认为古代科举考试八股文就是干巴巴的政论文，其实出题还是不乏诗情画意。比如彭士霖这次乡试有一题，选自《论语》：“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尔。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用白话文直译，即“唐棣的花朵啊，翩翩地摇摆。我岂能不想念你？只是由于住的地方太远了。”对于这几句，孔子的评价是：那是没有真正思念啊。如果是真的思念，又怎么会觉得遥远呢？
如果把唐棣换成思念的人，是不是又让彭士霖等古代文人的科举之路，多了一份爱情的相思呢？他们一旦追求真爱，任尔天涯海角也限制不了。正如中国数千年来描述并歌颂的牛郎织女，北宋诗人秦观的旷世经典《鹊桥仙·纤云弄巧》：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而历练考功的彭士霖，当然不会因此跑题，开篇即以“即诗以训思为学术防也，夫学通以思，原无所谓远也。唐棣乃讬言乎？”一针见血唐棣只是“寄托之词”，挥毫泼墨700多字。“盖古今卓绝之行，精探之而莫非平易。一禽鱼之细，可悟阴阳。一技艺之微，辄通道德。”回到了孔子答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的寄寓——对“仁”执着追求的信念，也就是“我欲仁，斯仁至矣。”只要坚守初心，诚意十足，就会求什么得什么，任尔天涯海角也限制不了。这篇佳作，得到了考官“以训思立学术之防詀题”“切思慕公共语，无从混其笔端，佳作也”的高度评价。
第二题“以《中庸》‘君子之道，暗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为题写一篇八股文”，彭士霖却以“夫不曰暗而曰暗然”标新立意，又洋洋洒洒近700字，以“云烂星辉，精华尽洩，山腴水秀，气象维新”等佳句，诠释少年修福，中年积福，老年享福的厚积薄发，并强调人年轻时要多做少说。得到考官“振采欲飞，负声有力”的称赞，并用“弸中彪外”一词盛赞彭士霖“内有才德，则有文采，自然外露”。
第三题“以《孟子》‘百工之事固不可耕且为也，然则治天下独可耕且为与’为题作文”，彭士霖侃侃而谈800余字，强调社会分工的重要性，再得考官“一气挥洒，锐利莫当”“笔酣墨饱，兴会淋漓”的欣赏。
【“鹤盖”“龙筋”缀名句】 硃卷最后，还收录了彭士霖的诗《赋得峡云笼树小（得云字）》： 客舟天际渺，指点峡头云。 树竟笼来小，人从去处分。 倒涵江浪涌，轻漾石花芬。 点缀峰团锦，依稀水鍊纹。 微痕难入画，淡影尚成文。 辉洁盘秋月，阴浓漏夕曛。 叶曾遮鹤盖，松自瘦龙筋。 独步瞿塘路，穿林袭翠氛。
原来，这是根据杜甫《送段功曹归广州》“峡云笼树小，湖日落船明”，以规定韵脚创作的五言八韵诗。考官不吝美词“夭矫不群，诗工雅”“诗雅炼”。 上阕描写了舟行至瞿塘峡时，彭士霖又想到了北宋诗人秦观的名句“崖空飞鼠声相应，江静群峰影倒涵”，不经意间回到了第一题逸诗字面原意“岂不尔思”，离家太久，时刻思念家中的妻儿老少。但处在人生高光时期的彭士霖，满怀金榜题名的憧憬，在排山而来的两岸高峡中，指点着天上的白云从容前行，把风高浪急当着水花轻漾，高不可攀的峰团在江水涟漪中后退，只是他春风得意的点缀。
下阕先以不同的风景“微痕”对“淡影”，“辉洁”对“阴浓”，并以迥异的结果道出诗人前途不明的忐忑心境。再以“鹤盖”“龙筋”给自己打气，表达独自赶考，云开雾散的豪迈。
“诗四句为绝，八句为律，超八句为排律。该诗意境高远，遣词炼字皆妙。”定居綦江的贵州桐梓籍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会员娄义华（笔名炎月）向文化志愿者们解读，“此排律有连韵的瑕疵，‘分’与‘芬’、‘纹’与‘文’同音同韵。”
“考试作文，临场发挥，没有精雕细琢，也得如此雅诗，非高人莫为！”“綦走发现”粉丝、黔江新华中学教师简万华意见也很中肯。文化志愿者“尘埃”还给出了“用词如此丰富，景象蔚为大观”的点评。
“虽然排律对连韵要求稍宽，但若能避免更好！”娄义华娓娓补充，“当然，没有哪一首诗能做到绝对完美。我们今天的这些晚辈，再吹毛求疵就有点儿过了。”
“叶曾遮鹤盖，松自瘦龙筋。”在讨论中，“綦走发现”粉丝、东溪中学教师邹云治也情不自禁吟诵出来，“这一句非常不错，当成名句！”
确实，整张考卷，大主考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衔李文田中批时给予了“精气内含，宝光外溢，高浑坚卓，大似乾嘉诸作者”的充分肯定，把彭士霖归入发端于清初顾炎武，乾隆、嘉庆两朝达于极盛的汉学、朴学、考据学派，赞赏其平实、严谨、不空谈的学风。
（未完待续） 文/特约通讯员 杨友钱 原标题：綦江有个“三代连中”的举人世家（一）
来源：重庆綦江网 https://www.cqqjnews.cn/qijiang_Department/Department51/2023-06/07/content_4567403.ht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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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6-7 09:1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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