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女一一兰

8月梧桐

     ″走，扳笋去！”兰挥着把大弯刀在我眼前晃。

     兰是个女子，性情却像男人，块头大，嗓门粗。看着她猴急急的样子，怕是对那嫩笋垂涎已久。

      对兰的号召我们没有不从的，她具备男人气魄，跟她混有安全感。别的不说，就冲那次我们几个女子进山，与其说追忆童年，不如说瞎逛。这些年护林有功，树高林密，连阳光也难得透进来，林子里阴阴的。我们抚摸着突突跳的小心脏，跟在兰的后面。鸟蛋没掏成，野鸡也没捉上，一条绿油油的蛇却横亘在我们眼前，胆小的，全惊呼着往后跑。“跑？后面有一群蛇——”兰轻蔑地，故意拉长了音调说。那些胆小的又呼拉拉地踅回来。兰笑得喉咙眼直打颤颤儿，我们只羞愧了一瞬间便惊恐地瞪大了眼，只见兰提起吊在枝上的蛇尾，手臂三挥两晃，便把蛇扔进了侧面的丛里。同行的琴“啊”的一声，一头栽在地上。

     从那以后，我们时不时称兰为猛女。

     ″竹林里还有没有蛇啊？”琴个小胆细。

     ″别怕，蛇闪我！”兰一把搂住她，像搂着一只猫。

     车不到五分钟就到了竹林底下。小时候来挖笋，上坡下坎拐弯，得走近一小时。望着那蜿蜒着的公路，像一条白缎子在绿汁中流淌，我正想唏嘘一下时代的美好，兰一把抓住我往后拽：“现不是抒情的时候，挖笋！”

     翠竹挺拔着身子，和我小时见过的一样挺拔，直愣愣地伸向天空。阳光透过那浓郁的绿叶，阳光似乎也变成绿色的了。几番雨后，阳光一出，笋就冒出了头。有的大大方方地挺直了身，有的才羞羞涩涩地露了个脸儿。兰毫不怜惜，见笋就挖。挺了身的，她一薅手，笋直接从跟部断掉。露脸儿的，她抡起锄头，三两下便连跟拔起。 我们站在下面的小道上，只听一声声响亮的“笋来了！”后，一棵棵笋就滚到我们脚边。

     剥笋也是有技巧的，那笋穿着毛乎乎的褐色笋衣，还一层又一层地裹着。琴刚一下手，就被笋衣上的毛吓得尖叫，连连搓手。不怪她，怪就怪她生在大城市，没见过笋衣长毛。我虽出生于农村，可离开农村三十年有余，也忘了怎么剥。可我不想像琴那样没用，张开五指胡乱地剥起来，只一会儿工夫，指甲便生疼得厉害。

     ″都是些娇娘养的！”兰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笋。我们把兰围了起来，只见她用弯刀从笋尖至根划一条深深地口子，在兰手中，剥笋衣便像脱衣服一样，一件一件，齐齐展展地铺开，露出了嫩嫩的，白白的笋，那笋像一个刚熟的少女，还媚着笑。

     剥了衣的笋赤条条的，柔软细腻，清香袅袅，琴抱在胸前，不断地抚摸亲吻，仿佛已醉在笋的软语蜜罐当中了。

     兰白了她一眼，站起了把身子抖了又抖，仿佛要抖出一地鸡皮疙瘩来。

     白白嫩嫩的笋刚好一篓，兰背着走在前面，那一个个光溜溜的笋，又像一个个光了屁股的小娃，笋尖颤颤地，点着头。我们一群女子空着手，颠颠地跟在兰的后面。

     ″哦！哦——”一只公鹅嚎叫着飞岔岔地向我们扑来，兰一挥弯刀，张开双臂，恶狠狠地瞪着那只公鹅，鹅扑到半路就止了步，由于惯性，差点往后仰翻了翘。琴吓得藏在兰的屁股底下，浑身筛糠。这让我瞬间想到了《麻雀》中的老麻雀和小麻雀。

     ″白将军，走开！”一位妇人笑盈盈地出来了。

     鹅扑愣着翅膀走开了。还不时回头，张大嘴壳子，对着兰一脸地挑衅。

     ″把你们惊扰了，这几个的鸡蛋拿去尝鲜。”妇人一脸歉意地往兰背篓里塞鸡蛋。兰想拒绝，身子一偏，蛋没放稳，滚了下来。蛋清蛋黄流了一地。

     ″正宗的土鸡蛋！”琴说，“妈妈经常带我去农村买蛋，我认得出，蛋心金黄，蛋清黏稠。”

     "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兰一拍琴的头说。
“是，我的鸡全是散养，吃的是虫草包谷和糠。”妇人说。

     说完妇人指了指不远处的大片果林。花已谢，树上已挂满了小果。树底下有不少的鸡在追逐。

     "今年还添鸡苗不？”兰是扶贫干部，对这个话题兴趣盎然。

     ″边卖边添，政府对我家关怀备至，今年将免费给我添八百只鸡苗。”妇人说。

     "走，捉鸡去！”兰一挽衣袖，钻进了鸡群，只一会儿工夫，兰一手提两只大公鸡，散着一身鸡粪味出来了。过了秆，我们就上路了。

     一路上，我们都侃侃地谈论今天的收获，唯有兰，那个粗嗓门，话篓子猛女，竟然变安静了，从车窗一直看着渐行渐远的竹林和果林，脸上挂着温婉的微笑。

     ″这不是她的性格。猛女何时变淑了。”

     ″呵呵，猛女也有柔软的时候！”琴捂嘴嘻嘻地笑。

     四只大公咯咯地叫，像是在唱凯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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