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箩神”的坟墓(局部)。特约通讯员 杨友钱 提供
狸狮坝的“麻箩神”雕塑。通讯员 莉 摄
2021年5月30日,“綦走发现”文化志愿服务团走进丁山狸狮坝,看到了一尊端着磨磴的塑像,发现了一个流传当地的民间故事。
乱世山村无宁静
“麻箩神”,本姓刘,名国茂(綦江方言:茂,音梦),丁山镇狸狮坝人,生于清光绪三年(1878年)。近两米的身高,因小时候出天花而满脸麻子凼凼,腰圆膀粗如箩筐,力大无穷。
他为人厚道,热心邻事,好打抱不平,哪家有人受了委屈,必然冲上前去扎起,又从不仗力欺人。乡人都曾受惠于他,因此被敬称“麻箩神”。
这在农耕社会,干活一人能顶三五几,全家饱饭自不在话下。周围数十里的准老丈人们,都想把这女婿纳入麾下。竞争结果却是河马坎(属今东溪镇巩固村)武庠出身的富户,李家姑娘夺得头彩。婚后男耕女织,孝养父祖,育有一女称刘大,日子过得舒舒心心。
可惜生在晚清乱世,一些地痞流氓,乘机兴风作浪,已经打破了东溪、丁山一带的平静。有条件的富户,开始寻洞筑寨,以求自保。比如咸丰二年壬子(1852年)仲春月,危氏振西、继安等为求清静平安,就在狸狮坝二十里外的石笋沟(今万佛峡漂流景区)绝壁上,将一天然岩洞稍加整饬,变身为“石固成磐堂连广厦,笋斑如玉洞比仙源”的“清平洞”,躲避匪祸。
世外桃源狸狮坝虽不见兵荒马乱,但周围匪盗滋扰的狼烟,特别是山外亲戚时不时遭受一次强盗抢劫的噩耗,不时传入平静的狸狮坝,扰乱“麻箩神”的心绪。
三拳痛打“红藿麻”
光绪晚期某一年,春耕前夕,石笋沟外亲戚家做寿,“麻箩神”携妻带女上门庆贺。铺席开宴,薄肴情重,家酿烧酒,主宾酬酢兴致高。叙到屡遭强盗抢劫伤心处,“麻箩神”不由自主地捏紧拳头,青筋股股突起,一身蛮力却无处可使!直到酣熏微醉擦黑时,一家子才亮杆(在冬水田里挖一个坑,将干枯的向日葵杆整捆丢进去,盖上稀泥,浸泡一个冬季。来年春暖花开时,再挖起来洗净、晒干即成亮杆,用于夜路照明。綦江山区,直到上世纪80年代都还常见)开路,沿东溪往贵州泥坝方向古道赶回家……
一小时后,终于爬上大河坝,稍作休息。眼看再走一个小时,就能回到狸狮坝的家了。
这一带,自古以来都不太平。早在明嘉靖时期,就因“积妖甚重”,綦江城隍无力管制,皇 帝“敕封一县两城隍”,另派大区总管——凤翔府城隍爷在此设立办公室,直接查办惩治两省“妖孽”(详见2023年1月5日、11日《綦江多了一座500年的“府”级城隍庙》系列)。“麻箩神”一家,自然是走得小心翼翼。
好不容易赶到只有一座房子的凉水店(今黄坪村委会往大河坝方向数十米远川黔古道上),突然一个黑影闪了出来,拿着一把大刀横指:“懂事点,要钱不要命,留命不留钱,看你怎么选!”
“麻箩神”定睛一看,原来是绰号叫“红藿麻”(本名叫曾春)的流氓无赖。“红藿麻”的家就住在这附近。古道上来往商旅,没少受他的欺凌。见到好东西就估吃霸赊,好多赶东溪场回来的乡人都被他翻过包包。女的遇到,甚至还被侮辱奸淫。因为山高皇 帝远,一直逍遥法外。“麻箩神”早就想出口恶气!
加之刚才因亲戚倾诉被抢激起的怒火还没消下,居然这不怕死的送上了门来。“麻箩神”马步一蹲,“来,来,来……让你见识我‘麻箩神’的厉害!”
“红藿麻”这才明白,今天看走了眼,抢到了远近闻名的“麻箩神”,也是活该他倒霉,成了“麻箩神”的受气包。
结果自然是“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一拳打在鼻子上,鲜血迸流;一拳锤在眼窝眶,乌珠迸出;一拳打在太阳穴,口里只出不进落了气。
激愤再除“杨佬咪”
好事不成双,坏事接踵来。不到一旬,“麻箩神”去贵州条台岗赶场回来,紧赶慢赶又蹭到了天黑才走到一个叫壕沟儿(在今狸狮村6组)的小地方,眼看前方就是狸狮坝岩上,马上就能回到温暖的家了。
突然间,宁静的山窝里传来声声凄烈:“抢人啦!抢人啦!”循声望去,百米远的坡上人家,火光冲天,恍惚中人影幢幢。“麻箩神”明白,这又是碰到抢劫的了。
本就疾恶如仇的“麻箩神”,哪还容得下!三步并作一步冲了上去!就是一声晴天霹雳:“‘麻箩神’在此!哪个敢抢人!给我滚!”
毛贼们怵了,今天遇到这个打干帮忙的,原来是个远近闻名的硬茬。打不赢就跑,是这些匪徒强盗的惯用伎俩,那个土匪头子“杨佬咪”,因吃得好长得胖,反而跑得最慢。
如果换成以前,心地善良的“麻箩神”也就拍拍手算了,不会死赶穷追逼贼上绝路。
但今天,已经染上一条人命的“麻箩神”杀红了眼。三五几箭步就冲了上去,“杨佬咪”被左抓过来,右扔出去,几脚踢踏……任他哭爹喊娘拜麻奶奶求麻爷爷,“麻箩神”的拳头还是一根筋狂揍不停!
“杨佬咪”这类小匪,平时遇到的都是温顺的庄稼人,即使有反抗的,都会被三下五除二制得服服帖帖。哪经得起“麻箩神”狂风骤雨般的铁拳?没用几分钟,这个倒霉蛋就如死猪般奄奄一息瘫在地上。
“麻箩神”还没解气,嘴里骂骂咧咧,顺手拿起一根竹竿,几竿子就把“杨佬咪”戳到坡脚的水田里,染红了整块田……
捉拿官兵也溜号
二十天后,狸狮坝的平静日子,随着几名来势汹汹的官兵闯入,被打破了。
原来,因为连死了两个!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官府很快就晓得了,并且知晓是死在“麻箩神”的拳头下!
“麻箩神”的媳妇儿哪里见到过这么大的阵仗。边吼着“闯祸了”“闯祸了”……边跑向田塝塝找正在犁田的“麻箩神”去。
官兵坐下来还不到一袋烟的功夫,就听到房屋拐角处传来警愦觉聋的一声“找我干啷个?”
紧接着,肩扛着一头头班角子(形容最健壮的雄性水牛。綦江方言,角,音guó)大牯牛的莽汉步履如飞地进入院坝。我的个乖乖,官兵们忍不住吐了吐舌头,这头牯牛,怕有1000斤哟!
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的“麻箩神”,把牯牛拴在院坝树上,就急忙端凳抹桌招呼官兵,坐、坐、坐。然后又钻进屋里泡茶去。
“请喝茶——”还在寻思怎么动手的官兵又被“麻箩神”瓮声瓮气的招呼惊了耳朵。看到麻箩神手不抖、气不喘,端着一个磨磴,几碗茶搁置其上,递了过来。满满的茶水居然一滴也没有荡出来。
自以为哪样案犯都见过的官兵,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一个刺头。他们与“麻箩神”,好像调换了角色。只好唯唯诺诺接过茶碗,心不在焉地边吹凉边小口喝。
“麻箩神”热情依旧,“官爷们,辛苦了、辛苦了!这么远跑来,一定饿了。我再去给你们煮碗汤圆!”
“麻箩神”刚一转身进屋,几个官兵就相互眨眼努嘴递神色,悄悄地溜了……
原来,“麻箩神”出场的两个下马威,早就把为虎作伥的官兵吓得半死。
好汉不吃眼前亏,保命要紧。至于那两个毛贼,活该遇到“麻箩神”,本就该死!
类似情节广流传
当文化服务志愿者“搬螃蟹”将这个故事摆给一位网名叫“炎月”的朋友听时,她立即发现了“不对头”。严肃地说,这个故事与她的宗族长辈,明万历年间的武举人,参与过刘綎平叛杨应龙战争的娄秉诏故事中“肩扛大牯牛、磨盘端茶”等要素是一样的,并且在他们桐梓娄氏家族中广为流传,上点年纪的人都晓得。
因为桐梓与綦江挨得特别近,“炎月”高度怀疑丁山这个“麻箩神”故事是抄袭的,她们宗族那个才是真的。她担心,如果我们整理、传播丁山这个故事被她们家族尊长看到了,也许会找上门说道,甚至打一场嘴炮。
听到“炎月”的善意提醒,文化服务志愿者们非常震惊。“搬螃蟹”立即再次联系核实。狸狮村原支部书记刘勇讲,他的爷爷辈,就亲眼见过“麻箩神”刘国茂本人。塑像位置,就是“麻箩神”的老屋所在地。“麻箩神”的坟墓就在离村委会300米左右的樱桃树旁(今狸狮村3组),至今还保存完好。“麻箩神”的女儿,后外嫁到东溪镇新石村。被“麻箩神”打死的“红藿麻”“杨佬咪”也是这一带的真人。这些故事,当地上了年纪的都晓得,80来岁的刘朝斋、刘朝趸等更是摆得头头是道。刘勇的信誓旦旦让文化服务志愿者们不得不信,“麻箩神”并不是剽窃了桐梓娄氏先辈的丰功佳绩。
刘勇还说,听老一辈口口相传,“麻箩神”曾考取“武状元”,在军队里还是个小官。因为受不了大官的气,而跑回了家。不过,经查清《四川綦江县续志》,武举功名录里并无此人记载。文化服务志愿者们猜测,也许他只是一个武庠。
为了查清真相,“綦走发现”秉承尽量弄个清楚的执着,借助网络力量,居然发现了其他省市也有类似传奇故事。
比如,湖北大冶市汪拳村有世代相传的武技能“磨盘端茶”。
再如,江西宜春铜鼓县有明万历二年(1574年)李大銮起义的市级非遗故事,就包含了“洗牛脚制服衙丁”、李小妹“磨盘端茶吓退强徒”的情节。
又如,江西九江武宁县杨洲乡龙头洞山武安寨有元末传奇人物李拗犁“一肩杠铁犁,另一肩驮牛去耕田”,犁完后又把“牛夹腋下为牛洗脚”,后用“磨盘端茶敬暗访官爷吓退围剿”的机警。 ……
这些全国各地大同小异的传说,诠释了《綦江老故事》(华龄出版社,2023年9月第1版)前言中,熊勇提到的民间故事的外来输入问题。对于綦江而言,“湖广填四川”移民迁徙,川黔大道商贾往来,平叛征伐军旅官员,以及说书人走乡窜巷的巡回讲演,就是故事输入的主要人群。证明了在战祸横来、匪乱频生、民不聊生的旧社会,人们需要塑造这样一个完美善终的乡土英雄来治疗命运的创伤。这样的拔高并不影响“麻箩神”以屡次“为乡邻除恶保平安”,赢得狸狮坝人敬仰,世代相传的活灵活现高大形象。
特约通讯员 杨友钱 原标题:丁山狸狮出了一位“麻箩神”
来源:重庆綦江网 https://www.cqqjnews.cn/qijiang_Department/Department51/2023-12/06/content_4577683.ht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