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讲讲我嘎嘎（外婆）的故事（很长，留给自己往后来看，也混个积分）

核桃味果冻 · 发表于 6 小时前

我嘎嘎是哪一年出生的，多少岁去逝的，我都不知道，只知道我嘎嘎姓周，故事我听我妈妈和亲戚讲述的，还有我小时候亲眼见到的部份事情，嘎嘎很小的时候不知是家里起火了还是因为生病，父母双双亡故了，唯一的姐姐也嫁了人，那时候嫁出门的女儿在婆婆手下讨生活，怎么带得了娘家妹妹，我嘎嘎就跟着叔爷生活，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那个年代，吃不饱穿不暖的，叔爷家自己也有孩子，怎么顾得上她，她还挨打，在一次挨打以后她就跑了出来，在外面讨饭吃。

在讨饭的时候嘎嘎遇到个老叫花子，看我嘎嘎小小的孩子很可怜，就把她带在一起讨饭，讨到好的东西给我嘎嘎吃，有时候讨到的东西不多，就自己不吃给我嘎嘎吃，那个年月，还在打仗，到处都不安宁，大家都吃不饱，哪里又有人给他们东西，他俩大多数时候都是讨不到东西的，饥一顿饱一顿，还经常靠野菜充饥，渴了就喝河沟里的水，下雨就缩在人家的屋檐下，困了就睡在坟阴沟里，就这样跟着老叫花子讨了几年饭，长到了十几岁，那时候国家不安宁，老叫花子也太老了，两人乞讨的时候路过一个小村子，有户人家家穷，儿子年纪大了说不上媳妇，就说让老叫花子把我嘎嘎留下当媳妇，老叫花子想着我嘎嘎跟着他风餐露宿的，留在那儿好歹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不用饥一顿饱一顿的四处流浪了，老叫花子就叫我嘎嘎留了下来，给那家人当了媳妇儿，我嘎嘎留了下来，老叫花子独自上路去乞讨流浪了。

那时候我嘎嘎年纪还小得很，现在来看那时候我嘎嘎就是个小学生，跟着那家人过了好几年才生了两个女儿，我大姨嬢和二姨嬢，我嘎嘎是个命苦的，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有了家庭了，但男人得了病，那个年月，得了病全靠抗，我那个嘎公也是个命薄的人，没抗过，早早的丢下我嘎嘎母女三人撒手人寰了，因为嘎嘎没有生儿子，男人死了，孤儿寡母自然是在婆家过不下去的，所以经人介绍，我嘎嘎带着两个女儿改嫁给了我家穷年纪大娶不上媳妇身体也不好的的嘎公（外公）。

嘎公家里兄弟姐妹多，也穷，有两个兄弟也出去打仗没回来，我嘎嘎改嫁给了他，他对我嘎嘎跟两个姨嬢都挺好的，两人都是勤快人，早出晚归的劳作，倒也能混个温饱，我嘎嘎先后生下了我大舅，我妈妈和我幺舅。

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在我妈妈四五岁的时候，我二姨嬢因病去世了死的时候，已经十五六岁了，后来我幺舅还没出生，我嘎公就生病了，那时候病了没人去医院检查，不知道是啥病，就说是齁病，很累，上不来气，这样一来就做不了活了，我嘎嘎一个扛起了养家的重担，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嘎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年乞讨流浪睡坟沟的原因，眼睛开始慢慢看不见了，但也还是继续坚持做活儿养一家大小。少了男人干活，我嘎嘎一个眼睛看不清楚的女人家也做不了多少活，家里越来越穷了，不够吃，就早早让我大姨嬢嫁了人，让我我大舅出门跟人学手艺，我妈妈六七岁的年纪就跟着我嘎嘎一起下地干活儿养家。但最终我嘎公命也不长，在我妈妈8岁，我幺舅不到两岁的时候，我嘎公也去逝了，我嘎嘎瞎着眼拖儿带女的生活。

那时候是大集体了，舅舅学了木匠手手艺，嘎嘎拖人给舅舅说了个媳妇儿，我大舅娘一进门就要求分家单独过，我嘎嘎就把他们分出去过小日子了，自己带着我妈和我幺舅过日子，没多久表哥们相继出生，大舅养自己的小家也自顾不暇，我嘎嘎和我妈妈还要抽空帮大舅和舅娘带孩子，大姨娘那边也顾不上娘家，姨父是个文化人，那个年月文化人不受待见，天天晚上都要被拉去带去批斗，还要帽子流街，家里也几个孩子，日子也不好过，自然没有办法帮衬娘家。好在我妈妈也能干，妈妈在嘎公去世前上了不到一学期的学，嘎公病重就回来跟着大人一起干活了，我嘎嘎越来越看不见，我妈妈小小年纪就挑起了干活儿养家的重担。

后来妈妈也长大了，长得在我们那地方也算高挑漂亮又出了名的能干，十五六岁就很多人上门求亲。我嘎嘎和大姨嬢想让我妈嫁得近，互相有个帮衬，不顾我妈的意愿，包办了我妈的婚姻，在我妈十六岁的时候就早早把我妈嫁给了我爸，幺舅比我妈小六七岁，那时候也小着呢，做了不活儿，嘎嘎眼睛也越来越看不到了，家里需要人干活儿，我妈在跟我爸领了结婚证后，又在娘家呆了四年，才嫁到了我爸家。

我妈出嫁后，我嘎嘎就跟我幺舅母子两人相依为命了，我幺舅越长越大，长得一表人才，出了名的帅小伙，离得不远的村子里有个跟我妈一样大年龄的姑娘，我妈那上那短几个月的学还跟她当过同学，比我幺舅大了六七岁，在我幺舅十五六岁的时候就看上了我幺舅，经常来我嘎嘎家，那姑娘能说会道又手巧，很会做鞋子，我嘎嘎从小当叫花子，没有人教，手工活儿是不行的，就很喜欢手巧的女孩，我嘎嘎不会手工，大姨娘自然没人教也是不会的，母女两都喜欢，大姨嬢出嫁早，大表哥比幺舅都大，所以那时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嘎嘎都问大姨娘的，于是我幺舅又走上了我妈的老路，才十六岁就被包办了婚姻。我舅舅十五六岁，肯定不喜欢比自己大了这么多的女人，那姑娘就住嘎嘎家不走了，那时候我幺舅到处去躲，都被我嘎嘎和大姨嬢让人找了回来，最终我幺舅妥协了，嘎嘎如愿以偿给小我子娶了个手巧的儿媳妇儿，本该是安享晚年了，但命定的苦命人哪里会有收获幸福的剧情呢。

幺舅娘是个口蜜腹剑的，刚开始为了幺舅愿意还嘴甜哄着嘎嘎，后来日子久了，面目就暴露出来了，嘎嘎眼睛越来越瞎，刚开始还能有点光，能摸索着给她做点事和带孩子，后来一点也看不见了，她就把我嘎嘎赶了让她单独住，家里大几间房子，给了嘎嘎一间墙上用竹条夹的还墙上漏的破屋子住，不让她一起吃，不知道谁在屋檐下给嘎嘎用石头磊了个灶，嘎嘎就在那儿摸索着煮点吃的。那时候我爸这边兄弟也多，特别穷，比我嘎嘎那边还穷，我爸又是老大，我妈每天忙着下地种地混口吃了，很少顾得上去看我嘎嘎，我大姨嬢拖五个孩子，也不可能经常去娘家，每次去，我幺舅娘特会做乖面子，嘎嘎一辈子的经历习惯了忍气吞声，怕给女儿添麻烦，啥都忍着不说，我妈和大姨嬢自然就不太清楚嘎嘎的处境，幺舅娘还经常来我家哭穷，我妈心疼嘎嘎和舅舅，每次幺舅娘来要东西，肉啊米的都给，以为给了后我嘎嘎能吃口，但其实她拿回去就藏着自己吃，多的就送回自己娘家去，一粒米都没给嘎嘎。

直到有一次我跟姐姐去赶场回来，路过嘎嘎家附近，就去看看嘎嘎，才看到嘎嘎摸索着在屋檐下烧火煮洋芋吃。由于嘎嘎看不见，洋芋有好有烂的，也没洗干净，没油没盐的白水煮着吃，还半生不熟的。想起幺舅娘前几天才从我家要走的肉和米，我和我姐一路哭回了家告诉了我妈，我妈自然心疼就回去了，隔壁邻居看不下去才告诉了我妈，说嘎嘎平时去抱点柴烧火都要被我幺舅娘破口大骂，但她一个瞎子，自己能去哪儿捡柴呢，而且柴都是我舅舅砍的，儿子捡的柴，当妈的怎么就不能烧了呢。而且幺舅娘一不开心就折磨嘎嘎，吵她骂她不说还不让她睡，我妈气得不行，我大舅那边也知道了，后来嘎嘎就开始轮坐，跟大舅幺舅一家一段时间。大舅娘嘴坏人不坏，嘎嘎在大舅家的时候大舅娘喜欢念，但吃的穿的不短嘎嘎，算是日子好过点，幺舅家的一段时间，日子就不好过了，挨骂挨饿的，幺舅也是空长了副好脸蛋，其实是立不起来的，幺舅娘面前半句话不敢说。

这样的痛苦结束在我8岁那年，忽然有一天幺舅家的表哥来我家让我妈快去，说嘎嘎不行了，我妈拔腿就跑，我在后面跟，等我跑到嘎嘎家的时候，看到嘎嘎闭着眼趟在一块破门板上，大姨嬢和亲戚邻居在商量给我嘎嘎换衣服，大姨嬢看见我说，快来看嘎嘎一眼，叫一声嘎嘎，以后你就没有嘎嘎了，我没开口叫，定定的看了一会儿，转身一口气跑回了家，脑子一片空白，后来再也没有去嘎嘎那边，也没给嘎嘎送葬，根本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想着不面对就不是真的，直到烧七的时候，我才跟妈妈一起去了嘎嘎坟前，那时候看到的就只是个坟堆了，心里憋得眼泪一直流但哭不出声。

后来在大人们的谈话中，我才知道，前一天幺舅娘又大骂嘎嘎，让她去死，第二天早上嘎嘎一直没起来，表哥就去叫，才发现嘎嘎一身是泥口味白沫倒在在上，从床上摔下来不知道滚了多少久才断了气，周围的邻居都说我幺舅娘恶毒，平时就虐待嘎嘎，说嘎嘎是我幺舅娘用毒药给毒死的，我那时候就恨上了我舅娘，也连带着恨上了我幺舅，恨舅娘恶毒，恨舅舅不管事。几十年过去了，幺舅也跟那个毒妇离婚了，但就是不如大舅一家感觉亲近，小时候嘎嘎那些可怜的画面一直在我脑海中，时不时的想起来，每年去给嘎公和嘎嘎上坟的时候我都遗憾，现在的日子多好啊，嘎嘎没活到这个时候，不然我一定给她很多好吃的，再也不让她饿肚子。

不知道人是不是有来生，嘎嘎这一辈子这么苦，不知道是不是把所有的苦都吃完了，不知道她的来生有没有过上好日子，我希望她的来生是幸福快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