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响
春响他出生的时候,正下着第一场春雨。
雨密密斜斜,洒在屋顶上,没声儿,聚在屋檐边,股股地流,流在阶沿边的水凼里,“叮咚叮咚”地响。田里的土朗润起来,种子冒出新芽儿,嘟着小嘴,“咕噜咕噜”地吮吸着春天的甘露。河边的柳枝隐隐有了绿色,那是刚抽出的柳叶儿,和着风儿,在春雨中欢快地摇曳。松树、杉树喝足了水,叶儿翘起头,绿得更浓了。槐树,榆树挺着身,点点新绿缀在枝头,在雨水中越发醒目了。几只鸟雀在枝头跳跃,好象在说着什么,哦,也许在赞美这场及时雨吧。
一切都响动起来了,充满了生机。
父亲望着春雨,听着婴儿的哭声,欢喜地说:“娃生在这个好时节,就叫春响吧。”
春响就像春天的小树,茁壮地成长。
他的每一年活得都像春天,因为父母很疼爱他。
成年后的春响生得很壮实,为了补贴家用,他去了一家工地。
工地是架大桥,处在悬崖边。对面是绝壁。每到春天,春响最想念父母,于是就向着对面的绝壁大声叫着:“爸——妈——”他想把思念通过绝壁的回声传递到遥远的家乡。他有时也叫自己的名字:“春——响——”他觉得,对面的回音,好像父亲那粗重的嗓音,又像母亲温柔的呼唤,他就一声儿一声儿地应着,应着应着,就应出了眼泪。
伴着浓浓的思念,他干活更带劲了!
架桥得放炮开山,一放炮,大家就跑。一次,春响也跑,没想到,一不溜神,他跌在十多米高的悬崖底下。他从春天一下跌到了冬天!
在医院里,医生说,放弃吧,即使活着,也是植物人。
父母不答应!
两个月后,春响醒了,他全身除了眼和嘴能动外,其他都不能动弹。父亲轻轻地附在他耳边说:“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能看到春天。”
每天按摩,针灸,换药。在父母的精心照料下,春响的手脚可以动了。慢慢地,头也可以动了。医生说这是个奇迹!
看着父母劳累的背影一天比一天躬得更厉害,他就悄悄地哭。他不想连累父母,可他连死的能力也没有。出事以来,他头顶上那厚厚的阴云从来没有散去,面对黑漆漆的墙壁和白生生的天花板,他觉得整个世界已经没有光彩。
直到一天,母亲跑去对父亲说:“春响可以坐起来了!”母亲的声音透着欢喜,音量很大,仿佛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似的。他实然感到,他的存在,才是父母的全部。
一阵风吹来,吹进了他的衣袖,暖暖的,撩着他的汗毛,痒痒的。他下意识地捂住口,他想把风儿留住。
“这是什么季节?”他问。
“春天!”母亲说。
“我想去看春天!”
父母惊喜地对望着,推着他来到了太阳底下。
春天的阳光温柔地铺洒着,小草泛着绿,在阳光下舒展着柔软的身姿。桃花含着羞,张开了粉红色的小脸,朵朵雪白的梨花在枝上竞相开放着。蝴蝶在花间扑闪着翅膀,偶有几只停在了桃花尖儿上。庄稼地里,青菜、白菜、黄花菜都抽出了片片黄绿黄绿的叶子。小池塘里有个小太阳,和天上的大太阳辉映成趣,清澄的池水透着亮堂堂的光,几只白鸭跳进水里,悠悠地游着。稻田间,株株油亮的秧苗整齐地排列看,正展示着它旺盛的生命力。几只绿青蛙跳到田坎上,咕咕地叫着,好像对着春响说:“春响,又是春天啦!”
放眼望去,更是千树琼花,丝绦拂堤。
看着看着,春响笑了,笑得像那占满山头的花儿,笑得更像那天上红红的太阳,他忽然觉得,全世界的每个角落都流淌着温暖。
天空抹着蓝,很澄澈,白云悠悠地飘。他仰头看着天儿,几只鸟雀从天空掠过,很欢快。
春响转身对着母亲,朗声说:“妈,春天又到了!”
“春天又到了!”母亲应着。春响向着远方看,他没有看到,父母眼里的泪花。
其实,父母也没看到,春响眼里的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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