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奇探——綦江夜桥
《綦江夜轿》
民国二十七年深秋，重庆綦江油岩山笼罩着浓雾。抬滑竿的刘三宝踩着青石板上的露水，竹制抬杠在肩头压出暗红血痕。他身后跟着徒弟栓子，两人刚把绸缎庄掌柜送上山，怀里揣着两块袁大头，正盘算着去石角镇沽半斤烧刀子。
“三更走鬼桥，阎王把门敲。”栓子望着横亘蒲河的老石桥直发怵，桥头歪脖柳树上悬着褪色的黄符纸，风一吹便簌簌作响。刘三宝啐了口唾沫，摸出酒葫芦灌了两口：“怂包！上回抬张团长姨太过乱坟岗都没见你腿软。”
残月刚爬上崖壁，桥心忽然传来婴儿啼哭。青布棉袄的女人蜷在石栏边，发髻散乱，怀里的襁褓渗出暗红血渍。“两位大哥行行好。”她抬头时露出青白面庞，脖颈处有道紫黑勒痕，“娃儿烧得厉害，劳烦送我们去山腰的济世堂。”
刘三宝嗅到浓重血腥气，酒意却催着他接下这趟活。栓子扯他补丁摞补丁的袖口，被他瞪着眼甩开：“加三成脚钱！”女人冰凉的手指擦过他掌心，银元叮当坠地，竟是民国三年造的旧币。
滑竿刚离桥面，栓子便觉肩头重若千钧。月光下竹影斑驳，映出轿厢里两道重叠人影——襁褓不知何时变成了裹尸的草席，女人绣鞋渗出的黑水正顺着竹竿蜿蜒。九曲山道间忽起磷火，照亮岩壁上新刷的征兵告示，残破的“杀敌报国”四字在幽绿火光里狰狞如咒。
“军爷说...说我男人逃役...”女人声音忽远忽近，带着水底沉瓮般的回响。刘三宝后颈刺痛，瞥见肩上趴着个浑身青紫的婴孩，脐带如毒蛇缠住他咽喉。栓子惊觉手里抬的哪是竹竿，分明是泡胀的浮尸臂膀。
蒲河突然暴涨，浑浊河水漫过石桥，无数苍白手臂在漩涡中沉浮。女人凄厉长啸震落山石：“那夜保长带人闯进来...说军爷要收‘抗日捐’...”栓子怀里银元化作纸灰，桥头歪脖柳轰然折断，露出树洞里半截森森白骨。
鸡鸣时分，货郎在河边发现昏迷的两人。刘三宝脖颈留着乌青指痕，栓子半边身子浸在血泊般的红蓼花丛里。石角镇的老人们摇头叹息：“造孽啊，去年被沉塘的外乡媳妇，怀里还抱着没足月的娃...”
此后每逢雾锁油岩山的夜晚，蒲河桥上总会响起竹杠吱呀声。更夫说见过穿青布衫的影子，挨家挨户拍门问：“可见着我儿？他爹被拉壮丁那年，该有七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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